《梦书》

作者:廖家渣叔   长沙理工大学荒启科幻协会 0

 一.荷塘

我走过荷塘时没有停下。

在此后的漫长时光与漫长的生活里,她就这一点不断地给我施以种种报复,我每一次的死亡都变得愈发残酷。

“你不应该这样。”我那时听到她在荷塘里这样的抱怨道。

但我却夸张的捂住了双耳,快步走过那尊矗立在荷塘旁的著名的石像,这番举动只是一种象征,我希望她明白我已经厌倦。

我没有目的地,这一次我只能无助地在这个无限延长的荷塘旁漫步。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她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不!”我对她说。我没有嘶吼,只是低声浅语,但我知道她一定能够听到。事实上,她能听到我的一切,听到我内心深处的困兽正在撕咬我的心房。她似乎试图慰藉我。两缕细风穿过我瘦小肩膀上的空隙,轻蹭着耳垂,随后搭在我干瘪的胸膛上。空气有意识的流动此刻已是在牛乳中洗过一样,像笼着轻纱的梦。


我从未带克里斯提娜去过我的老家。我告诉她那是一个贫瘠,闭塞,不思进取的小镇。当我说这些时,我可以明显感到自己的脸在抽搐,我害怕克里斯提娜也能看到。但她每次都是一如既往地用微笑结束了我们的对话。

就像我和她所有的争论一样。

但我不认为让家乡人看看自己的女朋友是什么重要的事,何况我和她从来没确定过关系。我是指我们从未发生过表白这道程序,三年以来的全部对话都是有关于各自的专业问题和家庭,对了,还有文学。虽然我俩几乎形影不离,但真要我说,我不敢肯定她是怎样看待我的。

一直到大事件发生之前,我都和她保持着这样微妙的联系。


二.101号房间

我很不想承认这件事情,但我却无法回避。如果说我的世界还存在着什么善意的话,那么奥勃良就是这一切最后的代言人了。每一个混沌的日日夜夜,只有看到他的粗犷的、皱纹很深的脸,那张丑陋但是聪明的脸,我才能获取短暂的平静。拷打一个人时,不能从始至终只使用皮鞭和针签赋予的暴力,白糖和片刻的慰藉在任何一个时代都必不可少。在我无法准确说出时间的那些人类还存在的战争年代,军官会活用女人的价值为自己招揽叛变者,一座座坚固的城池在敞开的灵长类肉体面前轰然倒塌了。这个“敞开”,有时是指外在的针织物,偶尔也指肉体本身的直白含义。

奥勃良赐予我的,是不同于过去每位掌刑者所行的恩惠。他知道我的渴望,按那种比友谊更深的意义来说,我们还是知己。每一次我对自己的处境和前景感到冰冷和漠然时,奥勃良低头看着我,他的表情说明,他的心里也有同样的想法。

从记忆体中脱离的时间每一次都只有五秒。当我闭上眼时我同样也睁开了眼。我会像一个溺水者一样拼命地在培养舱的营养液里向上挣扎,我的手脚都拼尽全力疯狂的重复着抓取的动作。在这时,她不在我身边。我所能看到的只有淡黄色的液体,我的身体则浸泡在其中。我不知该感谢哪位神灵,因为我始终是一个无神论者,即使在记忆体中也是一样。

“奥勃良啊!”我听到自己的心灵如此呐喊道。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哀伤的叹息,我再次睁开了眼,看到了隐藏在奥勃良面孔之后的她的眼睛。

一如既往。


我们都知道会有一场战争,但是没有人想到它们在战前的提议。

如果人类在未来还能有一小支族裔侥幸存活,他们一定会将这一提议作为那些数据幽灵的某种纪念。真是奇怪,这些二进制代码也有这样的精神需求吗?

似乎是为了让人类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幽灵们将他们中最优良的一台主机运送到了他们曾指定的赛场,并彻底封锁了赛场的网络系统。这是一次古朴的线下决斗。我所说的决斗,就是它本身的那充满暴力思想的含义。在法律未能完全控制的地带,你死我活的公平对决曾被视为一种先进的处置策略,充满了绅士和傲慢的意味,虽然失败者会被残酷地杀害。

那时的人们始终不能理解幽灵此举的意味,但他们也没有反对的能力。和人形主机的决斗在每个人心中都等同于被送上电椅的极刑。没有一个政府敢提议在自己国内为幽灵们献上这一牺牲品,所有人都在巴望着彼此,期待有一人能挺身而出,然后英勇赴死。

最终作出这一决定的,是幽灵们。


三.卖血路上的渔船

我在窄小的船舱里睡了几个晚上,就觉得浑身的骨头又酸又疼。她看着我,目光从河水里探了出来。我就这样躺着,被两个人压着,我听到河水在船外流动。声音极其清晰,连水珠溅起的声音都能听到,我觉得自己就像睡在河水中间。“你在想什么?”我有时会突然发问,我并不是总需要睡眠,因为那样也无法得到解脱。她不回答,微笑地看着我。“这条河。”我有次突然话唠起来,“很窄。”我尝试往两边推了推,想让这两个渔夫给我让点地:“我想坐在船头,捶自己的腰,捏自己的肩膀,把两条胳膊甩来甩去。”渔夫们早已睡熟了,我的力气也太小,最终反而越来越挤。

这条河很窄,小渔船也只能往一个方向前进,别无选择。

我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忏悔,也第一次如此渴望着那个幽灵们为我所指引的目的地。我知道自己一直陷身于一个可怖的无形的宗教之中,我的虔诚是噩梦也是良途。在船舱的缝隙里,我安静的呼唤我的神灵,她从未离我而去,她不是懂得让囚犯感激的掌刑官,她是残酷且唯一的指引者。

而我是这个宇宙唯一的信徒。


幽灵们的筛选结果公示的那一天,所有残存的人类都聚集在古老的街道屏幕前。

每一串编号代表着这世间唯一一个还存活着的人类,就好像冥王的生死簿一般。所有人盯着那个滚动的屏幕画面,这是幽灵所选择的最容易被人类所理解的筛选图案。在最后那一天,滚轮的运动一直持续了四小时两分钟又四十二秒,最终定格在一个平凡无奇的数字之上。

毫无预兆的,我飞腾而起。

我抬头看去,在云层后隐藏着的黑色飞行器逐渐显露出它的面目。我是这世间第一个真正有过扮演超人的体验的人类,这一事件的创造者却只是沉默地引领我奔赴我的刑场。我开怀大笑,享受着在云天之上的乐趣。我听到脚下渺小的人群在惊叫,其中不乏怜悯和艳羡。千万种声音涌入我的耳中,我可以将它们随意的分离,筛选,剔除,最终我停住了。我听到一个惊讶的女声:“斯科特!”

我低头扫视着人群,人群也在仰头凝视着我。我看到一个聒噪的角落,三四个学生在尖声呼救,在他们的掩映之下,我看到了她被踏成一团的身体,双脚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搭在肩上。“停下!”我朝着我的造物主惊恐的呼喊,“求求你。”

直到我进入那个封闭的赛场之前,我始终能看到纽约街头的那具尸体,我听到她一直在呼喊我,用她早已破碎的声带。


四.五猖会的河畔

有时候,我的梦中不只有她一人。我的各种塑造,偶尔将我的小世界挤得满满当当。他们有时会同时活动起来,脸上都露出笑容,向河埠走去。工人将我高高地抱起,仿佛在祝贺我的失败一般,快步走在最前头。她在河埠旁等候着,太阳也升得老高了。

这种事情一般是发生在旅途的起点,在我还未开始畏惧她的时候。我并没有他们那么高兴。开船以后,水路中的风景,盒子里的点心,以及到了东关的热闹,对于我似乎都没有什么大意思。她轻抚着我,水中的波纹在她的示意下变化着形状,我看着热闹的水面,也看到了她的心。我试图回应她,却一时语塞。她的身体是如此奇怪,我感觉她仿佛被人撕裂了一般,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手肘却一直到我膝盖的位置才再度出现。

朝阳照着人群,天气很清朗,母亲、工人,都无法营救,只默默的静候着我俩。当我猛地想起了我曾看过的景象时,我会抽泣着推开她,然后听着她的身体在我身后的甲板上滚得一地都是。她却仍旧一脸微笑,断裂的右手蹒跚着爬过来,慢慢抚摸着我的后背,我在她的半搂的怀里沉入了更深的梦境。


当我倒在金属材质的地板上时,我的内心充斥着她的呼喊和一点点骄傲,幽灵的主机如今只能用一只手来搬运我的尸体了。我等了很久,一直到来自远方的人类的窃窃私语都在我的耳中消失,它也没有了结我。我不确定过了多久,但我知道一定不超过一个星期。在这段日子里,人类把这场通过将我献祭来完成的仪式称为大事件。一直到最后一个人在巴黎的唯一高塔坠落时,他所呼喊的众多混乱的词汇中,竟也包括了我的名字和这所谓的“大事件”。

我不明白幽灵们是怎样将信息嵌入我的思考中的。在我念叨她和我的一切过往时,我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和它们的意图。

我将双手举过头顶,却只能触碰到虚无的空气,但我知道我真实的头顶上,是一层温暖的金属舱壁。它将我的脆弱肉体和令人胆寒的宇宙分隔开来,裹挟着淡黄色的营养液以及其中的我,飞向遥远光年外的某处角落。

这是流放。

幽灵们说自己不会灭绝任何族类,但它们也不能接受任何族类。在它们赐予的漫长旅途中,为了防止我的彻底崩溃——这在他们的眼中等同于死亡,一个强行植入的记忆体占据了我的一切思想和幻境,我将与我的所爱在其中永存,再不分离。


 大事件

过了早上的通勤时间“天亭”就闲下来了,不过这只是表示暂时没有客人上门。实际上,店后面正在要开始准备午餐。我在店门口停了下来,但我并不想进去,这只是我每天必做的举动而已。厨房设在服务台的后面,有一扇小窗正对着街道敞开着,我没有往店里望去,但我知道正在厨房忙碌的她能够看到我,而她必定会因此泛起那种令人迷惑的微笑。做这份工作前,她在酒廊上班。我的父母时常因此而明里暗里地表达自己的不满。他们都是严格的老师,对于自己最得意的学生带着这样的女孩回家甚是惊讶。在和我回到小镇后,她便辞职去了这家快餐店。

我很开心她愿意到这里来生活。此前我无数次的请求,她却都以这里的闭塞贫瘠回绝了我。我告诉她这里的一切,这里数十年未曾改变的样貌,这里的风尘仆仆和某位离家十载的小教师对故里的怀念。

我的父亲是个高中老师。他体型矮壮,脸也很圆、很大,可是眼睛却细得像条缝,头发短而稀薄。他在她搬到小镇来的半年后才慢慢接受了这么一个准儿媳。“无法想象。”他总是这样说,却不肯告诉我他是在描述什么。

在大事件之前,我一直和他保持着这样微妙的关系。

但是很快,我的求婚计划暴露了。他从母亲那里听到了我的拙劣的主意,似乎很生气,蒙在房里不再冒头。他只愿意见我的母亲,随后就可以听见他含糊不清的抱怨声,但是母亲反而很开心,用一种愉悦的声音回应着他的荒唐。

大事件那天,我走进了“天亭”。她看起来很吃惊,从厨房里急冲出来,连手都忘记洗。我身后的街道一如既往地安静,只有人和推车经过。

这是座不思进取的小镇。

最后的最后,她瘫倒在我的怀里的时候,我听到她在呼唤我的名字。“这是我的大事件。”

似乎有人这样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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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专访

廖家渣叔:科幻是我青春时代唯一的同伴

评委点评

作品文字很有质感,主人公自白也充满细腻感情。但是对于人与不明力量间冲突语焉不详,整体背景充满迷雾。很多著名文学场景的借用与主题的契合度也显得不足。

—— 初审评委 2016-08-18 20:24:18

分节过多,场景跳跃过大,过渡模糊,影响读者对故事的理解,肢解了阅读感。而且分节号也稍乱,层次不清晰。

—— 初审评委 2016-08-21 19:2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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