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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折多山之后便是著名的新都桥,号称“中国摄影家的天堂”。
小孩子的习惯不好,喜欢抢骑车人的东西,跃龙在我们前面出发。当再次看到他时,正在和一藏族小孩周旋,那孩子看上了挂在行李后面的防潮垫。
跃龙已经将东西抢回,那男孩依旧尾随不舍。从路边另一侧过来的藏族女人见状,对那可怜的孩子一顿劈头盖脸的暴打,他吸了一下快要流到嘴里的鼻涕,向山上跑去了。
上折多山一直都是硬化路面,这让我产生了幻觉,自然地以为下山也应该是好路,可还没走出一两公里,车轮立刻就卷起了泥浆直朝嘴里脸上来。而且越往山下走,路越烂,骑行的速度起不来,并且还要不时注意从路基边上蹿上来的小孩从后座上抢东西。
马达又落在后面了,这不是一个下山具有超级能力的人的正常行为,刹车肯定还是没能全部搞定。但是我们不敢久等,只得在无人的时候放慢车速,但是依旧不见人来。
路两边都是绿油油的高山草甸,但此时赶路的急切已经让人无意留恋。再加上泥水轮番从车轮下被卷起,全身上下除了一直和车座紧密接触的屁股没有泥之外,活脱脱像是刚从泥浆里泡过。
到达新都桥的旅馆已经接近黄昏,我们开始联系马达,电话短信都无法联系上,非常让人着急。但想想凭借马达的为人,要想从他那里搞点东西,那些藏族小孩估计还得好好学几年怎么用刀,更不至于人身安全出什么问题。
等我们把一切都安顿好之后,收到了马达的短信:很安全,具体情况见面再说。
马达到达镇上已经是夜里9点多,高山包围的高原小镇显得特别的黑,仅凭借那二十几块钱的头灯的灯光一路摸索过来,真是不容易。
马达在路过藏族村子的时候,被放在村口卖奶渣子的摊位吸引住了,吃货就是这样无畏的。他直接斗胆下车问是何物,女主人见他好奇便让他尝尝,他吃后来了劲,又要了几块。女主人见这骑车的小伙子与其他呼啸而过的人不同,便将他领回家里,给他吃了家里的酸奶子,还做了刀削面。
马达问她为什么每天那么多人从门前过,却单单招待他进家门?
女主人用不熟练的汉语说:你有藏缘。仅此而已。
更让我们诧异的是,马达后来竟认了她做干妈。
08年暑假马达搭车重走川藏线,又到了他干妈家里。老人家特别高兴,提前几周就准备好了牦牛肉,备好青稞面等他到来。
马达的日记:
D9 2008年7月17日 回家
车到新都桥的时候已经完全晴了,在青色的高山草甸的掩映中,这个号称“摄影家之都”的地方就这样真真切切的展示在眼前了。拿着照片一路指认,才最终确定了咱干妈家的坐标。印象中的白塔还是弄错了,最先碰到的是吴甲(干妈的小儿子),拿着照片问他认识照片上的人不,他竟然点头回答:是我,喜出望外。
而后是干妈,看的出她是那么的高兴。
家里有客人,是干妈的弟弟贡嘎和多吉,他们在这边跑车运沙铺路,住在干妈家方便些。
依旧没见到干爹,大儿子也不在家。这次终于可以好好打量下这个房间:木柜、木板、木茶几、木窗、木床,很干净,原生态的说。
主卧让给了我和龙,回到了尽力,索性连睡袋都没开,贡嘎和多吉就睡在外面的卧榻上,卧榻在藏族家庭里的作用就是方便来的客人。以至于把干妈和吴甲“赶”到了三楼的阁楼,临时性的窝身之所。
那年“你有藏缘”,简单的四个字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虽然交流依然不太顺畅,但是那份质朴还是那么真实。
贡嘎和多吉,俩兄弟算得上当地有出息的男人,年纪轻轻就有了自己的货车。
贡嘎很可惜,上学到高三了成绩很好,但由于家庭的原因辍学了,而他的很多同学上了大学,走出了新都桥,在更广阔的世界谱写不同的人生。假如贡嘎读了大学,走出高原的他又会是怎样的一种生活?但这就是生活,不容得我们去想象太多的假如。
多吉呢,害羞点,属于康巴汉子里面含蓄的,只是某个晚上,当四个男人聚起来聊女人的时候才显得异常地活跃。
他们很忙,晚上经常很晚才回来。
贡嘎的汉语说的很流利,交流也多些,看的出来他对于未能上大学这件事儿还是多多少少有遗憾的。当然他也是很潮的单身贵族,据多吉爆料,喜欢他的女孩儿挺多的。
在那天温暖的午后,中午休息时分,去给俩兄弟拍照片,他们在草原上舞起欢快的锅庄,还特意拿走我们大红鲜艳的冲锋衣做道具,那样的蓝天白云下,笑容和那天的天气一样灿烂。
直到09年的二月下旬,我从丹巴经八美塔公新都桥回康定的时候,赶着和贡嘎碰了个头。那天正好在康定。他人没什么变化,依旧帅气、依旧爽朗的笑容,他已经买了第二辆车,闲的时候从新都桥拉客跑康定。问及贡嘎家里的情况时,他笑着跟我说,“多吉死了”。
我看着他以为是跟我开玩笑。于是很认真的跟我讲,那天多吉喝了酒,开着拖拉机下折多山发生车祸,直接开到了山下,人当场就没气了。听到这个消息时,我脑海里出现的是那个略带羞涩的康巴汉子,话很少,但是很真诚,总是很细致很勤勉的给你添饭倒茶,还有那羞涩的笑。于此同时一个家庭失去了丈夫和父亲。
竟然有点难以置信,那一幕幕仿佛就在昨天,而这个人却永远的离开了我们。而对于贡嘎那种很自然的笑,其理解是藏族文化里对于生与死的态度,人生无非是一圈圈的轮回。在回去的车上,心情有一丝丝沉重,好好珍惜生活里的一切吧。
D10 2008年7月18日 最爱新都桥
终于有了一个踏实酣畅的睡眠,等我们醒来,屋子里已经空无一人了。凭借着我们坚强的毅力借压缩饼干,完成了早餐这个艰巨的任务。后来才知道,他们都上工去了。
干妈在几里以外的一个山坡上挖竖电杆的坑;吴甲去附近的小学盖新房子了;贡嘎俩兄弟来来回回的运沙修路。由此观之,我们的觉睡的多么的邪恶。劳动最光荣,和小龙寻思着得勤劳起来,于是拿上盆决定去小河里去洗衣服,以洗去这些天来的臭味与罪恶。
于是新都桥宛如一幅画卷呈现在眼前了,前面是大手笔高山草甸,一片青绿;脚下是盛开着的各色小花儿;潺潺的流水轻轻的流过;不远处是一片片犹如海浪般起伏的青稞;马儿悠闲的吃着草儿;藏房散布,更关键的是这一切都呈现在高饱和度的蓝天白云下面,任何语言,任何摄影器材都是苍白的。于是感叹这样的环境下洗衣服,也算的上星级待遇了。
在新都桥的那几天每天都饿着肚子,这倒不是干妈不热情,这源于他们的生活习惯。藏族人的生活中饮食这块是很简单的,并且是符合科学饮食的多餐制。出去上工的话,每个人身上会带些青稞面,饿了的时候和点酥油茶加点盐巴就变成了糌粑,听说这玩意儿超级扛饿,也曾有大胆的想法整点这个东西充当压缩饼干的职责,只是口味上还是有些不适应。
如果吃米饭的话,五六个人会炒一小碟青椒炒肉和煮白菜,每每只打了个牙祭,眼瞅着锅里所剩不多的饭菜,想想人家干体力活的多吃点,反正我们闲着不需要消耗什么能量。于是会经常嚼着奶渣子补充能量,开始还不习惯,到后来也就慢慢适应了那个味道。当然还有风干牛肉,那简直算得上美食,在我看来比什么张飞、灯影牛肉要美味的多。最赞的当属干妈手工擀出来的刀削面,面有劲道,再配上她自己做的辣椒酱,巴适得很哦。
D11 2008年7月19日 纵情山野间
前面说了广角不够大,咱就爬高点,于是今天纵情山野中。和小龙顶着高反饿着肚子钟情于河对岸的高山草甸铺下来的山。在牦牛踩踏的沟坎中迈一步喘一步的向上(新都桥海拔3600米),每每上到一个高台,以为登顶了,哪知一山更比一山高,还有更陡的坡等着你。
最终停了下来,因为眼前的一切足以说明问题,我迫不及待的把眼前的一切通过cmcc传递给那些值得分享的朋友。贡嘎雪山露出俩个尖尖角,沿河分布的藏房清晰可见,远处的山犹如波浪起伏,带着青翠席卷而来,头顶是蓝天白云,雄鹰在盘旋,躺着太阳打在身上,云似乎触手可及,这一刻我想时间是停止了流动的。也不知道是怎样顶着空的肚皮下山的,只记得那种滋味是怎样的难受啊,只记得站在高岗上鸟瞰的感觉真棒。只是这个场景太大了,也只能记在脑海里。
穿起藏装混在藏族人群当中显然是别样的体验。对于他们的热情我们能做的大抵也只是拿起照相机记录下这些笑容和这些笑容后面对待生活的态度。
第一次骑上了干妈家的白马,总是对美国西部片里面牛仔策马狂奔,亦或是骁勇的游侠一马一剑即江湖的场景心驰神往,但真正到了马背上才知道这玩意儿也不是好驾驭的,马儿也貌似更愿意低头美美地吃他的草,坐个人在身上显然是不服气的。于是在看《搭车去柏林》有一集是谷岳和刘畅在吉尔吉斯斯坦骑汗血宝马,那一刻我已经回到了新都桥,以至于后来和小龙聊到这部片子哪个场景印象最深,我们不约而同的说到了这个骑马的场景,虽然旅程不一样,怀揣着的旅行目的不一样,但是在路上的心情是感同深受的,这些想必走在路上的人才能真正感知。曾经很多次被人质疑,这样的旅行方式,那我宁愿做一个傻十三,希望能够一直傻下去。
每天晚上,家里都要来不同的客人,或是左邻右舍,或是亲朋好友,恐怕这样的串门在内地要回到几十年前了吧,现在都用钢筋水泥铁门铁窗隔离了一切,包裹着的更是冰冷的心,以寻求那么一点点叫做安全感的东西。
在新都桥他们用的最多的是耍,有类似于郊游的“耍坝子”,雨季时分进藏区沿途都可以看见撑了帐篷,(当然这种帐篷不同于乌黑的实用性超强的牦牛毡房),这种帐篷一般是白色的上面有精美的图案做装饰,美观性大于实用性,更配合休闲的散漫时光。于是在阳光下在草地上,家人或者朋友,席地而坐大块吃肉大口喝酒载歌载舞的狂欢就这样如期上演了,“不必为今天忧也不必为明天愁”,这样的场景无数次在梦中重现。对于生活我并无发言权,庸人自扰之应该还是有相当道理的。为什么不能简单点?
D12 2008年7月20日
在新都桥呆了俩天了,原定今天走的,但是据说干爸和老大今天要从道孚回家,于是停留了一天。不过直到晚上,他们也未能到家。倒是来了一个跛足喇嘛。这个喇嘛是干妈那边的亲戚,算是个俗家弟子,平时做点生意,那眼睛眨巴眨巴的转地很快,以至于我对这个喇嘛的真实性是相当的怀疑,而贡嘎笑称那条残腿是半夜翻墙偷婆娘未遂给摔的,没有考证真伪。这个“喇嘛”四十几岁的样子,汉语说的很流畅,和老胡一样讲着藏区的种种奇特风俗,以至于我可以武断地判断这最多只能算一个“花和尚”。
不过也就是这个人给我旅途制造了一点状况,这个后面再说了。夜深了,伴着梦睡去,明天无论如何得离开了,旅程漫漫还得继续一路向西。
插点个人对于藏区宗教的看法。
其实我对宗教不怎么感兴趣,了解自然疏浅。除了某些心情烦躁夜不能寐的时候听听《大悲咒》之属以舒缓心情,认同某些教义外其他方面并无交集,尤其是寺庙里那些花花绿绿各不相同的佛像更是让我纠结。
不得不承认,宗教的影响体现在藏族人生活的方方面面,每次看到路上磕着长头的人们也心也会为之一震。从我这几年的藏区体验来看,这种有关宗教的东西更多的在缺失。像上面这样的卖假虫草的跛足喇嘛都算不上真的信徒,去年在丹巴一家馆子吃饭外面有个藏族人磕长头乞讨,老板说这个是职业乞讨者,已经在店前面的这条街上叩拜了好几年了;后来从八一去往拉萨是和几个色达的喇嘛同车,一路上拉萨啤酒没停过,倒对拉萨很熟,醉醺醺的哥俩儿还商量着去哪儿哪儿耍小姐,当场听着崩溃••••••
当然类似于这样的例子很多,或者你也可以说我的看法太偏激了,或者目光有很大的局限性,当然这些只是我的主观感受,我只想说明外来文化的冲击实则很大,所谓的原生态也在顺应着时代的改变,很多本真的东西再缺失,有时候会陷入这种思考,文化要保存最好的办法就是封闭,但是封闭带来的是思想的愚昧,社会的进步和文化的保存确实是一对矛盾!
因怕我们担心,马达无奈地辞别了干妈一家,直奔镇上和我们汇合。
他干妈告诉他路上不要害怕,新都桥有些藏族人很坏,会抢人东西。这种事情藏族人自己都觉得丢人,但是坏人不多,如果真的遇上了,在村子附近可以找其他藏族人帮忙,不用害怕,坏人总是怕好人的。
马达到的时候比我们要惨得多,身上的泥浆相当可观。
在新都桥终于迎来了第一次休整,天公作美,我们将所有淋湿的衣服鞋子袜子全部洗净晒干。
还请了几个擅长修车的车友帮忙将变速和刹车调试好,就是马达的油碟依旧无人能修好,只得继续保持原样,不过至少能骑。
高尔寺山可以看到贡嘎金顶,而我就是因为这座山才最终决定来川藏的。
从新都桥出发不出5公里就开始爬坡,前方山路已是烟雾朦胧,来川藏一周仅有一天是完整的是晴天,所以我们选择了休整。
我们三人的驮包都是DIY的,因此不像多数车友那样直接可以扣在货架上就行,而且我们行李较多,因此每天绑行李是个不小的工程,总是比其他人起得早,出发得晚。
等我们出发的时候,新都桥已经看不到其他的车友了。
不过我们仨骑车有个默契,就是再怎么骑不动也尽量不下来推车,为的是不消磨意志。除了骑车之外,所有其他的前行方式都会让人上瘾。
再慢的骑行也比推车快,不到半山腰的时候就追上了和我们住一起的车友。其中有个胖子在前面推车,见我们赶来,连忙招呼我们一起推车:“你们快下来推车吧,骑车太难受了,容易高反。”
我们仨简直笑翻了,此时状态正好,何来高反,才不陪胖子推车呢。
海拔超过3900米之后,雨就越大,而且越凉,雨衣一边阻挡雨水往里渗,一边也阻挡了汗水往外散,于是还不到山顶,就已经将中间的抓绒湿透了。汗水迅速被冷却,和雨水的温度无异。
极度的寒冷迅速袭来,人的反应也随之降低,动作幅度以及灵敏度大打折扣。连轻微的转动车把走之字行上坡都需要比平时花费更多的力气。
到达山顶时,传说中的贡嘎金顶淹没在迷蒙的烟雨中。我们的双手已经连从挂在脖子上的相机包里掏出相机来的力气和能力都没有了。
向山下走了2公里,有一个面积不小的缓坡地,牧民将帐篷扎在这里。我们冷到实在不行,便前往取暖。并讨了口酥油茶喝,半小时后就地满血复活。跃龙在烤火的时候把鞋头给烧焦了,开始大家闻到焦味还异常紧张,以为烧掉了帐篷的什么地方,跃龙也跟着四处张望,直到后来他自己发现脚太热了才揭晓答案,弄得在场的所有人都开怀大笑。
再往山下走天气一层层地变好了,直到到了半山腰终于有了温暖的太阳。很多时候我们总是在最需要的时候才会发现某些东西是不可或缺的。
半山腰有一个叫做八角楼的村子,房子不多,就建在右边是河谷,左边是峭壁的一小块坡地上。
有两个藏族大姐正坐在路边的条石凳上嗑着瓜子聊天,一个藏族小姑娘拎着条纹布袋羞涩地等着将自己捎走的车子。
给藏族大姐拍完照片之后,她们围过来从屏幕里面看,并非常殷切地希望得到照片。要给她们照片,只能通过邮寄,但是她们蹩脚的汉语水平并不足以说清楚具体的地址。实在无法沟通,其中一位大姐拉出了她接近成年的孩子,谢天谢地他不仅会说还会写。当我在秋天回到学校给她们邮寄照片的时候,看着写在纸上的地址,我却开始怀疑她们是否能收到我的承诺。
马达是下山猛虎,除弯道外他一般都不刹车。
快接近雅江县城的时候,他摔了一跤,因为没能判断好前往的路况。那是一个被重型车辆压成了类似航母跳板形状了一个大坑,他速度过快,一头扎进去了,在高速运行中直接被抛在了空中,他没能顺利起飞,而是直接摔在了马路中间。我相信他一定是有佛缘的了,他竟然连一点皮外伤都没有受地站了起来,继而把车放在路边,就一边等我们一边和小孩玩了起来。
可是前刹车彻底卡住了。
找遍了整个县城也没人会修,这东西和摩托车上的油碟不一样。
听说理塘有人会修这东西,希望不只是听说。